将在前,后面臧霸、唐咨、蔡方、牛金、王双等部紧随其后,大片寨墙推倒,曹兵呼喊着蜂拥而入,里边顿时响起一阵阵更激烈的兵刃碰撞声……
将近未时,曹操总算拿下敌营,但死伤甚众,江畔到处都是两军死尸。曹军不敢偷闲,一边迁移己方营寨,一边着手焚化死尸。曹操亲自巡营慰问,头一个便去青州连营。孙观左腿中箭,强忍伤痛拼杀,仗一打完立刻支持不住栽倒在地,被亲兵抬回来。
曹操凑到他身边,见他满头汗珠,左腿颤抖,心中自是感动:“孙将军,伤势如何?”
孙观一见曹操咬牙而起,硬是翻身跪在了曹操面前;臧霸、唐咨等人欲搀,却被他扬手推开:“俺皮糙肉厚,这点儿伤不算什么!”话虽这么说,他却哆哆嗦嗦,显然疼痛难忍。
曹操爱惜:“将军被创深重,而猛气益奋,不当为国爱身乎?”
孙观是个粗人,强打精神应道:“大王对俺们好,又封官又加爵,莫说挨两箭,就是上刀山下油锅又算什么?”
“真壮士也。”曹操大快,“寡人晋封你为振威将军,你儿孙毓征为郎官,日后必定予以重用!”
“谢大王!”孙观大笑磕头,“俺父子全托大王的福啦!”
曹操又抚慰了两句,叫他好好养伤,便转而去褒奖庞德了。眼看曹操走远,孙观再也撑不住了,仰面躺倒不住呻吟。臧霸深知他是硬汉子,寻常伤痛绝不会哼出声来,忙伏到他身侧:“婴子,怎么了?”伸手一摸,只觉他额头滚烫。
孙观的伤腿阵阵颤抖,胸口不住起伏,口中喃喃:“俺……俺不中用了……”莫看他方才拿姿作态,实是强自支撑,已耗尽最后一丝气力。
臧霸与他情同手足,一听“不中用”三字,五内俱焚:“你不能有碍!咱们老兄弟就剩你我了,你怎能抛下愚兄先走?大王刚升了你的官,你连印绶还没接到呢。以前你不也常受伤吗?撑住啊!”
“岁数大了……这次不行了……”
唐咨义愤填膺:“孙叔这么大年纪,还要冲锋陷阵。大王做事也忒过分,还拿不拿咱当自己人!”
蔡方也咬牙切齿:“人都这样了,封官有屁用?咱回咱的青州,这仗不打了。”
“住口!咳咳咳……”孙观强忍剧痛怒斥,“你们这帮小崽子,不知天高地厚……臧大哥,俺真不成了,有几句话跟你说……只跟你一人说!”
臧霸不敢怠慢,命士兵把他抬进自己营帐,挥退亲兵,连唐咨、蔡方都轰出去,这才握住他手:“好兄弟,你说。”
孙观脸色惨白,额头滚满汗水,喘息着道:“臧大哥,咱还能在青州占多久?实在不成,就……就……”
臧霸明白他想说什么——昔日他们是沿海草寇,先随陶谦、后附吕布,本是曹氏之敌;只因曹操消灭吕布急于备战官渡,才没对他们下手,都授予郡守一级高官,割青徐沿海之地让他们自治。虽说十余年来他们对曹操忠心耿耿,但他们的地盘毕竟不属于朝廷管辖,赋税兵马至今独立,臧霸之子臧舜、孙观之子孙毓还在邺城当人质,这个问题不解决,曹家终不能对他们推心置腹。
“我明白,不过……”其实臧霸早考虑过奉地归曹,但这么干也不容易。一者他们都是穷苦人出身,对百姓租税远远低于朝廷,百姓不愿意他们走;再者长期独立养成了独特的军队势力,似唐咨、蔡方之流皆是利城本地人,掌握不少部曲,曹氏绝不会容许他们留驻乡土,甚至会换掉子弟兵,他们岂会甘心?臧霸踌躇多年,始终下不了决心。
苦痛不已的孙观竟笑了:“别看俺没读过书,连名字都不会写,其实俺心里比谁都明白……咱原本是贼骨头,多亏老曹给咱脸,得个好托生……咱就该趁着有脸听人家话,将来人家若把脸撕破,就不好办了……不为自己想,也为婆娘崽子想吧……咱是贼出身,混到今天不容易,拼了这条命给儿孙留个好前程也值啦……俺多想让儿孙念上书,过上好日子啊……可别再受咱受过的罪了……”
“是!”臧霸泪光盈盈,紧紧攥着他手,“你歇歇,别多想了。”
孙观挣扎着摇摇头:“你别搪塞俺,俺晓得你们有小心眼,唐咨他们也老撺掇你……那帮小子太年轻,不懂轻重,可别听他们的……现在跟二十年前不同了,当年有胆就能当草头王,现在魏国都有了,还惦记占山头,那是作死……吕虔也是能打仗的,大王却不让他从军,让他当泰山太守,一干十多年……那哪是让他当郡守?那是怕咱作乱,防着咱呢!咱屁大的地方折腾不起来,昌豨就是教训……你得管住那帮小子,要不早晚惹出祸来!俺快死了,这话你得往心里去啊……”
“是!”臧霸已泪如雨下。
“俺是当过土匪,可俺不后悔……杀的都是赃官恶霸,都他娘的该死……若叫俺再活一遍,照样还把他们宰了,掏他娘的老窝,鸡犬不留……”孙观不住咕哝着,眼神渐渐迷离,思维已然不清,开始还断断续续能听见,后来已化成呻吟。
“婴子!婴子!”臧霸伏在他身上号啕不止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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